不知是否是昏迷初醒的緣故，陳書瑤擡眸看去，朝她走來的明明是一個瘦高的男人，卻在恍惚間變成兩個交疊的身影。

陳書瑤晃了晃頭，再睜開雙眼，那人已經在她床邊坐下。

“感覺怎麽樣？”

那人面容近在咫尺，眼前卻像是被蒙上了一層白紗，她卻無論如何都看不清那人面容。

“抱歉，你是？”

感覺到有炙熱的指尖劃過她的手心，她下意識地想要收回手，卻被那人搶先一步握住。下一刻，她的身體不受控制地在他的力道下傾斜，頭偏倚在他肩膀上的瞬間，像是機器人被卸去電池，她只覺頭腦混沌，眼皮越發沈。幾番掙紮，終於還是緩緩闔上雙眼。

在意識模糊前，她聽得輕柔的男聲傳入耳畔，熟悉又陌生。

“我不會再放開你了。”

恍惚間，她仿佛墜入冰冷的河水中，寒冷漫過她的臉頰，身體在不斷下沈中變得僵硬麻木。她努力睜開雙眼，透過河水仿佛看得火光環繞。

“桑尼。”

有人在遠處喚她，聲音輕飄卻真實，越來越近。突然，一陣疼痛自指尖迅速蔓延全身，在她的大腦中匯聚炸裂開來。她在河水中蜷縮掙紮，冰冷的河水順著喉嚨不斷灌入身體，刺痛著她的每一根神經。她想呼喊，卻一個字也吐不出。

某一刻，身子在劇烈的掙紮中癱軟，恍惚間她仿佛浮上了水面……

“別走，別走……”

陳書瑤從夢魘中驚醒，周身已然被冷汗浸透，她睜開雙眼，雙手顫抖地撫上去，指尖觸及睫毛的瞬間，心猛地墜入谷底。

“我的眼睛……”

床邊突然陷了下去一塊，她下意識地向後退：“你到底是誰？我這是在哪？我怎麽就……看不到了！”

“相信我，都會好起來。”

感覺到那人還在靠近，陳書瑤想要快速逃走，卻發覺自己只是挪動一步而已，想要隱身躲避，卻在下一刻就被那人抓住雙手。

哦對了，她還可以……

陳書瑤用盡全力試圖推開面前的人，卻反被緊緊擁進懷中。她在陌生的懷抱中僵著身子，瞪大的雙眼空洞無神。

正如夏洛克預言的那樣，她曾經擁有的一切能力，全部都失效了。

“你到底是誰？”

“我是愛你的人。”那人伸手撫上她的長發，“一直深愛著你。”

話音剛落，一聲巨響從不遠處傳來，呼喊聲和警笛聲交織傳來。

“發生什麽了？”陳書瑤僅憑借耳朵判斷那聲音傳來的方向。

“這裏很安全，任何人都不能再傷害你。”他炙熱的掌心輕撫過她的臉頰，扶她緩緩躺回去。

敲門聲傳來，隨後有極輕的腳步聲靠近。

“他來了。”來的人說。

“送他走。”那人聲音清冷。

“我晚些再來看你，桑尼。”那人在她肩上拍了拍，起身走了出去。

關門聲傳來，陳書瑤只覺身體虛弱得厲害，不知何時又在渾渾噩噩間沈沈睡去。

此後每天，陳書瑤都會做在水中掙紮的夢，並在其中硬生生疼醒。醒來便在黑暗和未知中，聽窗外一日強於一日的|躁|亂|聲，靜候困倦的降臨。如是往覆，也不知過了多久。她終於在半夢半醒間，聽見了不一樣的聲音。

“為什麽？為什麽還是不行！”

“時機還未成熟。”

“你總是拿這句話來搪塞我，是不是根本沒想過要幫我！”

爭吵本沒什麽奇怪，奇怪的是，這幾句話來自同一個聲音……

突然不遠處傳來摔門聲，勁風一路拂起陳書瑤落在枕邊的長發，|硝|煙|的氣味嗆得她不住幹咳，她瞇著雙眼，居然感覺到有光亮從睫毛的縫隙照進來。她扶著床邊坐起身，果然看得煙土充斥著整個房間，偌大的臥室中央，站著兩個男人。

“你毀了這，只會跟著它一起消亡。收手吧……”餘杭透過漫天灰土看向面前站著的人，狂風幾近淹沒他吐出的那個“哥”字。

“明明和玩家交換就有機會回去，是你冥頑不靈！枉費父母對你多年的養育之恩！”

“我一定要帶她走！”擋在床前的人轉回頭看向陳書瑤，兩人目光交接間，後者狠狠怔住。

是夏佐！可他不是已經……

許是讀出陳書瑤目光中的疑惑，夏佐眼底的惡狠驟然褪去留得溫情：“這是我和他之間的交易。”

“他沒死，餘哲在那之前透露了結局，利用游戲漏洞救回他的命，條件是借用他的身體為保護屏障，褪去NPC的身份，擊垮整個游戲，借機回到現實。”餘杭眉心緊蹙，盯著夏佐的眼神盡是冰冷，“糊塗！游戲從來就沒有NPC回到現實的先例！”

夏佐一側嘴角微勾：“我就是先例。”

話音剛落，一道閃電自兩人中間霹下，沿著大理石地面一路朝餘杭追去。

陳書瑤掀開被子想要跳下床，卻見夏佐回頭瞥了她一眼，瞬間無數極細的光源自天花板中央分路滑下，落在她的手臂和脖頸間。她再想動彈，已是不能。

“對不起，我想要的，是我的桑尼。”夏佐說這話時，神色是從未有過的冷漠。

話音剛落，身|下|的大床驟然消失，她身體僵硬地跌進床下冰冷的水中。每天都在經歷的一切，盡數加倍重演，五臟六腑仿佛要被電流生生撕裂開來，短短幾分鐘，她的意識便已開始模糊。

恍惚間，她好像看見一雙近在咫尺的藍灰色眼眸，她的指尖扣在他的襯衣間，土豆砸在地板上滾遠。

她看見他趴在木質地板上伸手去拉她。

記得他趴在安全通道的玻璃門上，讓她走。

“有多配？”

“配一臉。” 她看見一雙墨鏡漸漸朝她靠近，又記起一絲甜意。

她記得他說過，準許她用他的姓氏，福爾摩斯。

她記得直升飛機的聲音很吵，他捧著她的臉說：“我這籠子小，只夠困住小花卷們的媽。”

她記得每一次相擁炙熱，記起他最後一次吻她，滑入喉嚨的冰涼落入唇邊的苦澀。

一陣劇痛自腦海深處蔓延開來，她瞪大雙眼看著水中的虛無，腦海中清晰的畫面漸漸模糊……

而此時，地板之上一聲巨響傳開，餘杭被雷電彈開數米，後背狠狠撞上墻壁，滾燙逆著喉嚨翻湧，他捂住胸口禁不住咳嗽一聲，鮮血順著嘴角流了下來。

夏佐冷眼看著餘杭：“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，我們一起回去。”

餘杭輕笑著搖了搖頭，扶在胸口的手，突然彈開重重砸向腳下的地板。撕裂的聲音一路蔓延至臥室那頭，隨後“轟”的一聲塌陷下去，露出地板下數米深的池水。而彼時，陳書瑤被無數光源纏著全身浸在池水中，長發在水中如海草般飄著幾乎遮擋了整張臉，他還是看得她已然合上的雙眼。

“夏佐！餘哲從最開始就只想著利用你而已，桑尼的數據，早在他找你時就被他親手毀了！書瑤現在只剩下一條命，你這樣下去只會淹死她，根本換不回桑尼！”

夏佐的眼神有那麽一絲停頓，他轉回頭看向池水中漂浮的人。

“你騙我！”

“騙你又如何？你不一樣背叛我幫夏洛克？別以為我看不出你當時一定要親眼看著夏洛克找出米月的目的。順便告訴你也無妨，你只是我回家的跳板罷了，你註定要在這死去，回到現實的只有我一個人。”

“卑鄙！”夏佐想要走到水池邊，卻發現身體根本不由自己。

“好好享受最後的清醒時光。”餘哲控制著夏佐轉身朝餘杭走去，近了，他俯身扼住餘杭的喉嚨，將餘杭抵著墻壁提起，盯著餘杭的眼底盡是陰狠，“你個懦弱的失敗者，我最後再問你一次，你到底是跟我走，還是死在這！”

餘杭嘴角微勾：“你我都走不了。”

“不可救藥！那我現在就成全你，讓你死得明白。”

話音剛落身後突然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響，夏佐轉回頭就見空間中央露出一個火燒般的圓洞，洞中間竟是另一番世界，未來得及反應。一團火焰朝他燃來，下一刻，身子瞬間飛出跌進墻角，胸口被烈火燒出了一個血洞。他扶著地板擡眸看去，就見本還算空蕩的房間已然擠滿了各種副本角色。

托尼掀開面罩看著夏佐：“就是這個混蛋把這裏搞得烏煙瘴氣？”

眾人散開來，從人群中走出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人，黑風衣和紅鬥篷披在高大的身子上，邊沿皆被風拂在半空中。

餘杭已然趴在地板上動彈不得，他看了眼那兩個人，用盡力氣指著臥室那端的巨大水池。

“書瑤，書瑤。”

話音剛落，纏繞在池中人周身的光源驟然熄滅，纖細的身子軟若水草再度下沈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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